接触伊朗电影，和不少人一样大概是从《小鞋子》开始，继而是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地震三部曲”、穆森?马克马巴夫家族老婆孩子拍的那一堆（《醉马时刻》《苹果》《黑板》……），继而到近年的《一次别离》，到今年的《出租车》（潘纳西创作生命真顽强，几乎贯穿看伊朗电影的经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伊朗电影给人似乎是这样的刻板印象：土制特产，光影粗糙，但表现的是伊朗社会底层的面目，就好像一堵墙黄土剥落，露出的全是内里的泥土。对于这个和某国一样墙头高筑的国度，我们颇为陌生。

因缘际会之下，认识了一只栗仔，她是北京外国语大学波斯语专业的在读生，年，她曾作为交换生到伊朗学习5个月，热爱研究中东亚历史研究的她感叹波斯帝国厚重的文化传承之外，也感叹外界对伊朗历史和现状的误解。因为我特别邀请她为我们奇遇电影撰写在伊朗看电影的经历。大家可以想象，在这个政教合一、神权至上的国家，意识形态控制尤为注重，互联网同样高墙林立。但超乎想象的是，伊朗现时和某国一样，全民VPN，年轻人在网如龟速的情况下玩Facebook，Instagram不亦乐乎；人们同样也通过劣质的盗版碟能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这一点，大家看过《出租车》想必都有印象。管治之严，与民间一定轻度上的宽松活跃，和某国的现状真的颇像。

简单来说，伊朗电影以年伊斯兰革命为界分成两段。在革命之前，德黑兰的流行音乐、实验电影非常活跃；革命之后，国内银幕上也只能放映那些经过严格审查的电影（可参见这篇文章《这部电影，大家看看就好，请勿联想》，戳标题可进入）。但如同某国的艺术家们一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伊朗的导演们或是用上述土制炸弹的方式炮制社会批判电影，或者变着法儿拿国家的资金拍内涵电影，又或是干脆拿敌对势力——欧洲国家的钱拍“反动影片“。有趣的是，伊朗国内对这类影片也同样面临困境：要么干脆被和谐看不到，要么民众对那些在国际上获奖的影片看法两极化。写到这里我都怀疑，这写的真的不是某国吗？

唠唠叨叨这么多，旨在给读者阅读之前一点背景认识。废话不再多说，请跟着一只栗仔的文字去伊朗来一次迷影之旅吧。

在伊朗

看电影是怎样的

一种体验？

文、图

一只栗仔

第一次看《逃离德黑兰》是刚到德黑兰没几天的晚上。

跟同学一起窝在宿舍分享一块小小的电脑屏幕，混合着初到伊朗的不适应，片名倒是很符合当时的心情。

宗教狂热、有些野蛮不讲道理，到处可见的穿罩袍戴头巾的妇女、蓄着大胡子的男人；拥挤热闹的巴扎，肃穆又普通的清真寺。

对于西方人来说，这个频繁出现在新闻里的危险陌生又遥远的国家只有一个印象：散布恐怖主义的邪恶轴心。特别是经影视剧描写之后。

出发前也有看过很多游记跟攻略，大都提到了这个国家的友好热情，也都说女孩子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也看过不少在国际上斩获大奖的伊朗电影，我对于伊朗，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到了真正在这个国家生活下来之后，我慢慢对伊朗有了全新的认识。可以说：每个人心中都可以有一个伊朗，它们都是又都不是伊朗。

为了防止美帝国主义的荼毒，伊朗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主动降低网速的国家。与此同时，

伊朗也是一个全民普及VPN的国家，从老爷爷老奶奶到小朋友都能熟练使用翻墙软件。

大学生们也有自己的账号，可以无障碍使用Google、YouTube之类的国外网站。家里的有线网会好一些的伊朗民众也会装各种小锅盖，可以收看到各种国外的节目。

偶尔在外面吃饭，看到在放的引进的国外电视剧会跟朋友开玩笑说，女的没有戴头巾居然可以播。对了，我们还在伊朗的电视里看过李亚鹏版的笑傲江湖，配合波斯语配音笑果十足。

伊朗有很多电影院，只放映本国的电影，票价折合成人民币是八块钱左右。

不过自己对伊朗电影不是很感兴趣，从来都没有去过电影院……

电影院设施还蛮现代的，也有卖爆米花跟可乐，整个风格很宫廷、灯很暗，但银幕很暗，怀疑是放映机的灯泡早已是风烛残年但还不舍得换的缘故。

在学校宿舍，网烂到掉渣，如果想要看电影，也只能靠买碟了。

刚到不久的时候去逛街发现了一家音像店，和国内一样，琳琅满目都是盗版碟，公然在卖。动画片、外国大片居多，也有卖伊朗电影电视剧的。

德黑兰街头音像店的一角。

因为很喜动画片，看到这家店简直开心到爆炸。

迪士尼啊、梦工厂啊、皮克斯啊，新的旧的片子都有。还有几乎全世界人民都喜爱的的宫崎骏。我在去外教家时还看到过《足球小子》。

每张碟折合成人民币六块钱左右，虽然封面上写着的是引进的，但其实也是盗版的。

伊朗人民和国内80年代一样，都喜欢搞配音，这些碟里一般都有波斯语跟英语两个声道选择。之前也在宿舍附近的小卖部买过一张《海绵宝宝》，配合上朗国人谜一般的超快的语速，虽然听不懂也会觉得很好笑。

伊朗出品的动画片，是长这样的。

满心欢喜地买了碟，回到宿舍满怀期待地开始看。第一张看的是《冰雪奇缘》，没有找到英语声道，就看了波斯语版。

因为《Letitgo》有多语版，还小期待了一下朗国人民会怎样改编，结果放到Elsa上山歌声要响起的时候就被切掉了…切掉了…掉了……

前一首Douwannabuildasnowman以及最后Anna跟Elsa的对唱也是被改得体无完肤，加之波斯语谜之语速，台词长的时候就像在吵架。

除了无法吐槽的配音，我们也惊奇地发现充满智慧的朗国人民修改了动画里的人物服装：

因为伊斯兰律法什么的，在朗国女生是要求戴头巾穿长袖长裤出门的（←总之就是不能露），

于是动画里的露肩小礼服被加上了黑披肩，长裙底下也会加上打底裤（就是Elsa剁脚的镜头）。

听了几遍魔性的片尾曲之后默默地把剩下的动画片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看过。

不过海洋之歌是在伊朗买碟看的，万幸有英文版。

放学路上总会看到兜售盗版碟的老头子，看到外国人会冲你摇一摇手里的碟小声地说“MovieMovie“。

虽然也是六块一张，跟之前提到的音像店又不太一样。这里卖的是各种欧美大片的盗版碟，《速度与激情7》刚刚在国内上的时候这里也有了。因为是非法的也怕会被警察抓，选碟的时候老头子会让我往里靠一点不要站得太显眼。

买过一张《时光尽头的恋人》（TheAgeofAdaline），跟动画片比起来质量要差很多，就是一张都没有封面的刻录碟。

同样是满怀期待地打开果然又受到了一次暴击：英文声道是有的，但是不管怎么调都去不掉底部做得无比难看又很大的波斯语字幕，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关掉了。在伊朗看电影跟吃东西一样，每次想要尝试新的东西，不出意外新东西都会很难吃。

和外界印象有偏差的是，在伊朗，你也能轻易地从盗版市场买到各种各样几乎与世界同步的大片。在网上，你也可以轻易地从各种伊朗人建的影视资源站下载到各种各样的影视剧，和在国内一样，也有很多义务的字幕侠帮忙翻译波斯文字幕。这一切，在伊朗显然是违法的，但似乎只要不触碰到宗教底线，一切问题也不太大，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有条不紊地发生着。

最后跟大家介绍一下伊朗电影博物馆，它就在学校旁边，被很多小资的店包围着，会定期展映一些非院线影片。影厅是由一个以前的浴室改造的，很漂亮。

在这里放映的电影都会有英文字幕，票价折合人民币十块钱左右。

博物馆收藏着很多革命前的资料，看的时候有点震撼也有点可惜。

革命之前，巴列维国王时期的伊朗高度西化，跟当时的欧美很像。当时有很多现代的电影院，拍电影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条条框框，女性也可以不用戴头巾出门。

年代，革命之前的伊朗街头女大学生。现在很难想象这种情景了。

虽然当时跟朋友吐槽说革了个命革得整个社会都停滞了，但是了解越多越觉得不能简单地下定义，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私心觉得伊朗人真的好好看，有西方人的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又有东方的味道。

用多种语言写的电影海报。

一份导演的手稿（看起来比较像亚美尼亚语）。

平直的叙事、对日常生活简单到有些乏味的刻画，有些无聊的剧情、深奥又沉重的主题、讲快了就很聒噪的台词，伊朗电影对我来说没有很大吸引力。当然不是说它不好，只是每个人喜欢的方向不一样。

伊朗也有很多很出名的导演跟影片，像《小鞋子》《樱桃的滋味》《一次离别》等等等等，在国际上也拿过很多大奖。

不过就我自己不算很深刻的理解，从颁奖方来看，很难说他们给出的荣誉背后除了电影本身没有意识形态的因素。因为这是伊朗的电影这是展现那个我们价值体系之外的国家的电影。

回归到电影本身的话，还是很敬佩伊朗的电影导演。他们有的因为自己的电影被伊朗政府封杀，不准回国或者不准出境，甚至还有被抓到监狱的。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认真地专注于电影事业。

之前陪同过一个伊朗女导演，被问到想要拍摄什么主题的时候她说：“我只是想表达人性”。

跟政治跟意识形态都没有关系，他们跟我们一样，有供消遣的商业片，也有晦涩但是深刻的纪实片。

我们都一样。

在伊朗的生活确实不算便利，看电影拍电影也都不算很容易的事。但是跟其他国家一样，他们也有各种渠道去了解这个世界，向这个世界传达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传达想法的部分在现阶段被湮没了很多。

他们的年轻人也一样听hiphop、跳街舞、玩轮滑、在家里开趴抽大麻。也一样为了学业跟工作烦恼，也会有很多人去国外念书然后回来。

他们的老一辈大都很有才识，会说流利的英语跟法语。宗教或许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绝不是全部。他们是穆斯林，也承袭了雅利安的血脉。

唯一有要绝对下定论的地方是，他们绝对不是西方媒体宣传的邪恶轴心。伊朗是特别的、也是普通的一个过度。它没有那么神秘，跟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不一样。它需要机会去表达自己的声音，让世界了解到一个真正的伊朗。

规矩是死的，但是思想是可以流动的。在这一点上我想不管什么国家都是一样的。国家也是有温度的，只是它不存在于人们的言语跟揣测里。

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感受到伊朗的温度，找到自己心中的那个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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