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兰是一个让人颇为意外的城市。这句话既可以应用于她华丽的外表，也适用于她充满渴望的内心。
由于认识一位美国教授的原因，我一不留神成为德黑兰一个学术会议的坐上嘉宾，和来自美国和欧洲的其他五个人一起，在德黑兰一个会议中心的豪华大厅里聚在了一起。
我对伊朗这个国家的了解，是碎片式的伊斯兰革命政府和古波斯圣火令传说的混合，《倚天屠龙记中》很是有几个高手和伊朗——也就是当时的波斯——有关，在小说之外，其他所有的了解来自于革命——在巴列维王朝被推翻后，这个政教合一的革命政权成为和西方对抗的桥头堡之一。和另外几个政治强人一起，占尽了国际媒体的头条。
因此，尽管伊朗不是耀眼的经济大国，却经常可以在漩涡的中心发出独特的声音。她与众不同的政治体制、持续的地区战争、藐视国际霸权的话语能力，使她有能力持续地占据媒体头条，成为人们眼中值得重视的国际参与者。
当阿联酋航空的飞机徐徐降落在德黑兰机场，已经是夜幕降临，比起首都机场的宏伟，迪拜机场的奢华，德黑兰的国际机场显得简朴而安静。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我就顺利地办妥了通关入境手续。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的美国同行，同样的手续大约用了近一个小时，包括了我所不知道的文件审查、口头询问以及行李检查。两个美国教授为此而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一个坚持认为这是对美国人的歧视，认为当地政府有意为之，一个揶揄说这是当地政府对美国政府态度的一种对等报复，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的政府，美国的国际警察角色，是他们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
到了之后，我才弄清楚这个会议的组织形式，看上去，会议更像我们国内的专题培训，会议主办方从美国、欧洲和中国邀请了六位学者和商界人士，给来自伊朗全国的近三百人讲述自己国家或者企业在促进国际经济发展方面的经验。
让我吃惊的是，会议完全没有本地学者和企业家发言，所有人都是远来的和尚，作为其中唯一一个不是来自西方的学者，我隐约感觉到，伊朗社会对于西方的认识，同他们的政府对西方的态度，有着遥远的距离。
接下来三天内发生的事情，完全证明了我的猜测。
会议开始，有一个庄严的宗教仪式，完全用当地语言进行。仪式一开始，我们几个外国人都傻了眼，作为对宗教习俗的尊重，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同声传译设备，听一听仪式所传递的信息和内容，遗憾的是，这个仪式没有英文传译。
会议主席悄悄走过来，用英文和我们解释说，这个仪式是上面要求的，他必须弄，否则会有问题，我们不需要知道说的是什么，因为那些都是废话——我必须强调，他在此处用了英文的“nonsense”。
我们几个外国人面面相觑，要知道，对于这几个外国人来说，用这个词来形容宗教活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陪同我的翻译，是一个大学毕业不久的英文系高材生，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他一再和我强调，他们虽然笃信伊斯兰教，但不是阿拉伯国家——在这里，女性可以很随意地用一块头巾搭在头上，而鲜有人带上面纱。
很显然，他希望我能够全面地看待他们的宗教和国家。尤其是年轻人的想法，和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两样。
他更主动举出了我并没有询问的例子——尽管按照宗教习俗，男女青年正式婚姻之前偷尝禁果是很严重的问题，但事实上，在这座繁华的城市，婚前的尝试已经非常普遍，包括他自己在内。
但是，他有一个巨大的遗憾，那就是作为一个外语专业毕业生，他不能随意的申请一本护照，和我一样到其他国家旅行，这是他最大的心愿。
更为戏剧性的一幕，是在会议后的参访行程，主办方带我们到古城区去体验这个国家古老的文明。我们正在景区欢声笑语，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忽然冲到同行的美国教授面前，用流利的英语问道“作为一个西方人，你有感觉到自己在德黑兰的活动受到人监视了么？你在这里的人身自由有没有受到限制？”
小女孩问完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呆住了，陪同人员反应快，用当地语言礼貌地请那个孩子赶紧离开，美国教授非常配合，高度赞扬了他们受到的热情接待。
几天的时间对于了解一个国家是非常有限的，但各种迹象都在向我说明，这里相当多的普通民众，都没有和他们领袖期望的那样，把领袖的教导当成自己的信仰，尽管领袖的教导经常是无处不在的。
你会发现信仰这种东西，有时候你越是想强有力地推动它，它就越是会和你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你以为人们是幸福地依偎在你的周围，怎知道他们的心却在你拼命诅咒彼岸。
（作者系千灯湖产融高级智库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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