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福建西部的小山城，当地的水果只有桔子、桃子、梨子和李子等。苹果是北方水果，在物质匮乏、物流不发达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我老家实属高端且罕见之物。小时候家里经济不好，苹果属外来的，自然价格较贵，父母亲是舍不得经常花钱买完好的苹果给我们吃的。但是，已经有瑕疵的苹果降价处理，我倒是不止一次跟着母亲在摊贩的苹果摊上翻捡。其实都是摊贩已经挑拣出来的，肯定没有完好无损的了，但坏掉的部分有多有少，这还是有区别的。但是，摊贩允许顾客把坏的部分削除，剩下完好的部分才过秤，所以挑拣还是很有必要的。就是这样的苹果，到了我和哥哥的手里，还是觉得美味异常。物以稀为贵。那个年代，在我家乡那个小山城，能吃到苹果已经难得，管它是完好的还是削掉坏掉的部分遗留下来的呢。
见到长在树上的苹果，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自然是在北方。有一年，我到内蒙旅游，在一处让游人滑沙的景点，居然看到了几棵果树，已经结出了尚未成熟的果子。其实，那还不是苹果，只是沙果。长得虽然像苹果，但是个比较小，
甜酸味。我看到挂在树上的沙果，心里着实欣喜。遗憾那时果子还未成熟，树也够高，就算成熟了，我的手貌似也够不着。但是，那青绿青绿的果子已经很是让我赏心悦目了。
看到真正的苹果树，是我在伊利诺大学访学的时候。住的地方叫OrchardDowns，其实也就是果园的意思。在那里住了一年，对那里的房屋布局和环境也算是很熟悉了。年秋天，正是苹果成熟的季节，我在那里发现一棵很高很大的苹果树。因为苹果树纯属野生，无人修剪，所以直向空中长去，足有二十米高。那一年秋天，应该也是硕果累累了。但是因为太高，谁也无法摘到苹果，苹果熟了自然就只能掉落下来。虽说从天而降，但因树底下都是草地，也有一些苹果掉下来后侥幸完好的，有一天回家的路上，我便很欣喜地捡了几个回来，以为这下可以好好品尝纯天然的苹果了。回到家里，洗净苹果，我真的好好品尝了。但是，遗憾的是，完好的纯天然苹果却并不美味，太酸了。尝了半个终于还是放弃了。
再与苹果树相遇，已经是年到英国剑桥大学访学的时候。牛顿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著名校友，而牛顿与苹果的故事在这里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演绎。在三一学院的门口，有一棵并不高大的苹果树。跟我在伊利诺见到的那棵苹果树相比，这棵苹果树甚至显得相当地幼嫩与纤弱。很多旅游团被带到这里来参观，导游就只是介绍说：这就是牛顿的苹果树，大家要留影的抓紧拍。其实，牛顿发现万有引力是年的事，都说他之所以发现万有引力，就是因为一颗苹果掉落到他头上引发他的思考。如今，三百多年过去，如果那棵苹果树还在，肯定是一棵硕大的老树了，绝不可能还这么小。后来听闻，这棵苹果树是由牛顿家那棵老树上的枝条嫁接培育而成，植在三一学院的门前，代表了牛顿的成就，代表了后人对牛顿的景仰，也代表了到剑桥的一种记忆。
在剑桥，认识了一位叫尼克的朋友。他家离剑桥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等于是在剑桥的郊外。老人家听说我会写诗，想让我帮他家的一棵老树写首诗。多么新奇的想法！我自然就对他家那棵树颇感兴趣。应老先生之邀，我和一个学生一起造访了老先生的家。房屋倒不是特别的惹眼，典型的两层农舍，已有一定年头，很是朴实无华，但却淡雅温馨。但令我吃惊的是他家的花园，有个25米长的游泳池，有个标准的网球场，还有一片果园，果园大多是苹果树。正是八月份，果树已经长出了一串串的苹果，只是尚未成熟，但已经相当养眼，预示着一个丰收年。我在苹果树间徜徉，一时竟忘了此行的目的其实是看那棵他要我写诗的老树，而非苹果园。
然而，在剑桥，还有一处与文坛名人有关的苹果园，那就是伍尔夫苹果园。说是伍尔夫苹果园，其实在这里呆过的名人并非只有伍尔夫一人。属于这个圈子的名人还有诗人鲁珀特·布鲁克、哲学家罗素和维特根斯坦、小说家福斯特、经济学家凯恩斯和画家奥古斯塔斯·约翰等。伍尔夫苹果园所在地叫格兰切斯特，距离剑桥大约两英里处，离剑河只隔了一片草地。果园里有一座平房，如今便成了餐馆和咖啡厅，而果园里大多数都是苹果树，也有几棵梨树。这里的果树不高，伸手可够着树枝。果园里散放着木制桌子，休闲躺椅，而天气晴好的时候，果树下就成了人们闲坐的地方，点上一杯咖啡，闲适和惬意感油然而生。用餐时节，也可在这里点餐。
去过两次苹果园，一次是和朋友一起开车去的。两英里的路途，不久便到了。正是夏日的周末，果园里人不少，座无虚席。客人几个人一桌，或聊天，或野餐，甚是悠闲。第二次是和房东一起步行去的，沿着剑河逆流而上，走过好长一段荒野小径，甚是幽静。而剑河边的风光更是美不胜收。这段河段已经不是市区，两边多是草地荒野，偶见小船划到这个地方，一群孩子在这河段里游泳，正好河边有棵倾斜到河面的大树，孩子们淘气地爬到树上，再从树上跳到河里，欢乐不已。而视野越过河面，望到对岸，极目远眺，可见空中白云翻涌，千姿百态，风景这边真好的感觉。两次都已经是盛夏时节，果园里的苹果树也已经挂果，只是还未成熟，有些苹果受到阳光沐浴的那面已经呈现微红，一看便知成熟后定是美味香甜的。
现如今，苹果已经成了日常水果，菜市超市水果店随处可见。看到苹果，想起苹果，没想到苹果之忆居然追随着我从美国到英国的访学经历，也是有趣。特写此文，以为纪念。
李美华，笔名忆泠，福建连城人。厦门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美国哈佛大学、伊利诺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访问学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专著《英国生态文学》《琼·狄第恩作品中新新闻主义、女权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多角度展现》《20世纪美国经典小说赏析》、译著《飘》（译林版）、《德黑兰的屋顶》《动物农庄》（上海文艺版）、诗集《忆泠自选集——水声泠泠》《雪落无痕》、散文集《抒情的岁月——哈佛访学散记》《邂逅流年》及小说《永远没多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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