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兰

伊朗多民族统一国家认同的建构及启示冀

发布时间:2020/10/4 19:21:00   点击数:

来源:《阿拉伯世界研究》年第4期

作者:冀开运,博士,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母仕洪,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级博士研究生。

摘要:历史上,波斯文化是伊朗高原的主流文化,但伊朗历代王朝都是多民族国家,民族和文化多元一直是伊朗社会的基本特征。在现代伊朗疆域形成的过程中,多民族互动造就了众多跨界民族以及纷繁复杂的民族关系,各民族对本民族的认同和部落忠诚时常高于国家认同。因此,整合国族意识、塑造国家认同成为伊朗政治现代化的基本任务之一。自礼萨·汗建立巴列维王朝以来,伊朗政府采取行之有效的政策,克服长期存在的多元身份认同,强化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成功维护了伊朗的国家统一。当代伊朗各民族的国家认同较为强烈,追求政治平等、经济发展和语言文化自由成为伊朗各民族的主要关切。伊朗国家认同的建构路径对后发国家的国家认同建构和民族治理具有启示意义。

关键词:伊朗;国家认同;民族问题;民族政策

国家认同[1]的概念因视角差异而不尽相同,具体表现为公民对国家的归属感、政治效忠、责任意识、自豪感以及爱国主义情怀。[2]国家认同是国家维系自身统一性、独特性和连续性的基础。如果国民对国家缺乏强烈认同,国家就可能因缺乏稳固的心理基础而解体。[]历史上不乏大国因国家认同脆弱而走向分裂的案例,当前世界上诸多国家亦饱受国家认同危机的困扰。例如,苏联的国家认同由于缺乏必要的基础和有效整合而一直非常脆弱,而国家认同感的丧失是导致苏联解体的原因之一;印度尼西亚亦因国家认同危机致使国家统一面临巨大威胁;阿拉伯国家陷入严重的国家认同困境,是各国国内矛盾和冲突频仍的重要诱因,比如多元认同并存、国家认同脆弱成为阻碍伊拉克民族国家构建的关键所在。[4]上述案例诠释了国家认同对民族国家构建以及维护国家统一和稳定的重要意义。相较而言,伊朗的国家认同较为强烈。现代伊朗[5]是以波斯人为主体民族,由阿塞拜疆人、库尔德人、俾路支人以及阿拉伯人等民族共同组成的多元一体的多民族国家。近代以来,同部分后发国家一样,多元身份认同对伊朗政府构成了严峻的政治挑战,但伊朗成功打造了具有强烈认同的伊朗民族共同体,实现了伊朗多民族统一国家的构建。

国外学者对伊朗民族问题进行了诸多探讨,涌现出丰富的研究成果。卡维赫·巴亚特(KavehBayat)的《伊朗族群问题》[6]概述了伊斯兰共和国宣扬伊斯兰主义对国家认同的消极影响,分析了外部因素对伊朗民族分离主义的刺激作用。阿克巴·阿格哈加里安(AkbarAghajanian)的《伊朗民族不平等概述》[7]一文对波斯人与少数民族的发展失衡及其原因作了精辟析论。图拉吉·阿塔巴克(TourajAtabaki)的《伊朗的民族多元与领土完整:国内和谐与地区挑战》[8]从中央与边疆、领土依附与政治边界、民族认同与社会流动三方面解析了伊朗领土完整与民族认同的关系。特·格雷本尼科夫(MaratGrebennikov)的《一个少数民族的忠诚之谜:阿塞拜疆人缘何支持伊朗国家?》[9]从人口、历史、宗教文化和社会经济地位等多维视角分析了阿塞拜疆人对伊朗的国家认同。卡维赫·巴亚特的《伊朗与“库尔德问题”》[10]梳理了伊朗库尔德问题产生的根源、发展历程以及政府的应对措施。理查德·卡塔姆(RichardW.Cottam)的《伊朗民族主义》[11]分析了伊朗民族主义的基础、类型和作用。斯蒂芬妮·克罗宁(StephanieCronin)的《现代伊朗的构建:礼萨·汗时期(~)的国家与社会》[12]探究了伊朗现代民族国家的构建途径。

国内学界对伊朗民族问题的研究成果主要分为三类:一是关于伊朗民族分布、民族问题和民族关系格局的概述;[1]二是考察伊朗国家构建和民族构建的路径选择;[14]三是对伊朗国内的阿拉伯人、俾路支人、阿塞拜疆人等少数民族进行个案研究,剖析这些少数民族问题产生的根源、历史演变和解决路径,以及部分少数民族对伊朗的国家认同感。[15]总体来看,国外学界对伊朗民族问题的研究较为全面、深入。国内外既有研究成果对我们了解伊朗民族分布格局、伊朗民族主义以及伊朗部分少数民族有重要价值,但对伊朗政府因应民族分离主义、打造国家认同的路径缺乏深入探讨。整合国族意识、打造国家认同是伊朗政治现代化的重要维度,同时也是大多数后发民族国家在国家构建过程中面临的共同困惑和难题。因此,本文拟在梳理伊朗民族问题的基础之上,力图厘清伊朗应对少数民族分离主义、打造国家认同的主要路径,希冀对后发国家的国家认同建构和民族治理提供些许借鉴。

一、伊朗的民族问题

伊朗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波斯人早在2,年前就建立了国家[16],但在此后的历史长河中,伊朗屡遭外族入侵,希腊人、阿拉伯人、塞尔柱人、蒙古人以及阿富汗人先后入主伊朗,在伊朗大地上建立政权。阿拉伯帝国覆灭后,来自中亚的游牧民族先后如潮水般涌入伊朗高原,改变了伊朗原有的民族结构,促进了伊朗多元民族格局的形成。伊朗高原数千年的民族迁徙史、八百余年遭受外族统治的辛酸史、近代英俄操控伊朗疆域划定的屈辱史以及巴列维王朝民族政策的负面影响,使伊朗面临诸多民族问题,突出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民族构成复杂,跨界民族众多

伊朗是一个民族多元的国家,和周边邻国相比,其民族多样性远超伊拉克[17]和土耳其[18],惟有巴基斯坦[19]可与之相提并论。据统计,年9月伊朗人口为8,15.25万,位居世界第18位。[20]由于伊朗政府拒绝实行民族识别政策,因而伊朗国内究竟存在多少个民族,目前尚不得而知。据学者统计,伊朗国内有40多个民族,按照各民族的语言可划分为三类:伊朗语系的波斯人、库尔德人、卢尔人、巴赫蒂亚尔人和俾路支人等民族;突厥语系的阿塞拜疆人、土库曼人和卡什凯人等民族;闪语系的阿拉伯人等。[21]

除语言差异之外,伊朗各民族在人口比例和宗教信仰上也迥然有别。波斯人是伊朗的主体民族,约占伊朗总人口的66%;阿塞拜疆人是伊朗的第二大民族,约占伊朗总人口的25%;库尔德人约占5%,其他民族一共约占4%。[22]在宗教信仰上,伊朗以伊斯兰教什叶派为国教,全国98%的居民信奉伊斯兰教,什叶派穆斯林的比例高达90%。[2]伊朗穆斯林大多为什叶派十二伊玛目派的信徒,其中包括波斯人、阿塞拜疆人、吉拉吉人和马赞达兰人等,而伊朗的阿拉伯人、库尔德人、土库曼人和俾路支人则信仰伊斯兰教逊尼派。此外,伊朗还有部分基督教徒、犹太教徒和祆教徒。

伊朗存在众多跨界民族。伊朗的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和土库曼人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土库曼斯坦等国的主体民族同属一族;伊朗的库尔德人与土耳其、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在民族特征上别无二致;伊朗西南部地区居住着00多万阿拉伯人,他们与邻国的阿拉伯人同宗同源;[24]俾路支人散居在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三国交界处。伊朗东西南北皆有跨界民族,每当伊朗处于历史动荡期,这些边疆民族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分离主义倾向。

(二)各民族发展失衡,主体民族与少数民族差距极大

自伊朗多民族统一国家形成以来,各民族发展失衡一直是困扰伊朗的民族问题,尤其是波斯人与其他民族的差距极大,并有继续扩大之势。伊朗各民族发展失衡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地理分布。

从伊朗各民族的分布格局来看,波斯人主要聚居于中央高原和北部地区。这些地区自古以来是伊朗的核心地带,属于先进文明区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地区。伊朗其他民族则主要聚居在伊朗的边疆地区,除个别少数民族聚居区较为富庶外,大部分民族聚居区地理环境较为恶劣,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属于国家的边缘地带。

第二,职业结构和城市化。

年,伊朗农业部门的劳动力占全国劳动力总量的6.1%,这一数字在波斯人居住的中部省区仅为1.8%,表明波斯人在农业部门的参与率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到年,中部省区农业部门劳动力占比为25.5%,比全国平均水平低1.2%,除克尔曼沙赫库尔德人(7.7%)和胡齐斯坦阿拉伯人(6.5%)略低于全国水平外,伊朗其它少数民族均高于全国水平。[25]伊朗的城市化水平因族而异,非波斯人的城市化比例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年,伊朗的城市化水平达46.8%,俾路支人和库尔德人的城市化比例尚不足25%,而中部地区波斯人的城市化比例则高达80%。[26]到年,伊朗的城市化发展水平仍极不平衡。据统计,人口规模在10万以上的城市主要集中在波斯人居住的中部地区,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在少数民族地区仅有1个,其余都分布在波斯人聚居区。[27]

第三,受教育程度。

伊朗各民族的受教育程度极不平衡。年伊朗六岁以上人口的识字率为47.5%,而中部地区人口的识字率达到66.1%,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19%。相比之下,其他各民族的识字率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远低于波斯人的识字率,尤其是少数民族女性的受教育水平极低,如库尔德斯坦和俾路支斯坦女性的受教育率不足20%,而中部地区女性的受教育率达56.5%。中部省区男性的受教育率高达74.8%,而在俾路支斯坦和库尔德斯坦,这一数字分别为9.1%和4.8%,东阿塞拜疆和克尔曼沙赫男性的受教育率状况相对较好,但也无法同中部省区相提并论。[28]

第四,公共设施的使用。

年,伊朗50%的家庭能够使用电力,而中部省区使用电力的家庭比例高达80%。相较之下,库尔德人使用电力的家庭比例不足20%,俾路支人仅有12.4%。自来水的饮用与居民的发病率和死亡率直接相关。年,在波斯人聚居的伊朗中央各省,约75%的家庭安装有自来水,而俾路支人则不到25%,库尔德人仅有12%,土库曼人约为25%。总而言之,公共设施在伊朗各民族当中的分布极不平均。[29]

通过对地理分布、职业结构和城市化、受教育程度以及公共设施使用等指标的分析,伊朗各民族发展失衡的状况已十分清晰,波斯人与其他少数民族的发展差距明显。

(三)国家认同与少数民族认同和部落忠诚的抵牾

纵观伊朗历史,游牧部落一直是一股强大的社会政治力量。伊朗地域广袤,高原与山脉纵横相间,地势崎岖不平。内陆地区气候干旱,降水匮乏。卡维尔沙漠和卢特沙漠位于伊朗高原的腹地,盐泽广布,人迹罕至。[0]高原、荒漠和山脉镶嵌的地形使伊朗高度碎片化,伊朗国内基本没有内河航运,各地区相互孤立,人口流动性较差。碎片化的地理环境对少数民族部落的形成和发展极为有利,中央政府大多数时候难以将统治延伸至国家的边远地带,这使得伊朗的边陲地区长期处于少数民族部落的控制当中,中央政府的管控更多是名义上的,形同虚设。在这种情况下,伊朗的政治统一、中央集权和文化认同,自古以来就很难维持。[1]地方分权与地方自治成为一种常态,只有少数王朝实现了较高程度的中央集权。

在封建王朝统治之下,政府主要关心的是税收、贡赋、臣服和安定,对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字、饮食、服饰和信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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