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德黑兰 >> 德黑兰气候 >> 村国志看见,战旗在中国
准备勤快点,跑过一个村子就随便写点。也能够为别人留点材料。然而写村子却是一件困难得不得了的事情。《江村经济》是一种,《乡土中国》是一种,《金翼》是一种,《白鹿原》是一种,《马桥词典》是一种,《寻乌调查》是一种,《翻身》《高家村》是一种,《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是一种,《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是一种,《岳村政治》是一种,《法国农村史》是一种,《中国农村改革:回顾与展望》是一种,《我向总理说实话》是一种,《乡村社会关键词》是一种,《礼物的流动》是一种,《农民日记》《农民账本》是一种,参与式农村评估是一种,返乡书写是一种,农业部统计局新闻联播是一种,农民工的或许也能有一种,还有没有别的类型?
反正上面的这么多种我都是写不来的。只好写一两件事的一个侧面。争取把这个侧面写清楚。这个侧面里也有我。因为是我去看,我去写,有我的视角我关心的问题,我的局限。
准备先写十篇试试。或许写着写着就能写得好一点了。这里先丢第一篇。请大家丢砖。为什么叫“村国志”?因为村庄和中国是一体的。每个村子里都住着一个中国。
我现在是在战旗。年2月12日,习总书记从大凉山转映秀来到这个村子,在这里买过一双布鞋,说这里“战旗飘飘,名副其实”,并嘱咐乡村振兴的工作“走在前列、起好示范”。一年后村里建起了一个战旗乡村振兴培训学院。我要在这里帮忙。
每一个村子都不容易看明白。当然每一个在村子里面生活的人也不容易明白。日用而不自知,这也是常态。战旗是成都第一批搞集中居住的村子村子。新型小区建成也早。白墙黑瓦,屋外绿植环绕、花果飘香(也还是有住户自己种菜)。村里柏油路面每天有穿制服的保洁员打扫。晚上村子就它是亮的。村民们早早地住上了“城里人羡慕的房子”。总书记来过之后,来战旗村参观学习旅游的人很多。每天上午村口的停车场上都会满满停大巴车、中巴车、小轿车等各种车辆。中组部、政协、农业农村局、党校的考察团、各类乡村振兴的学习班、省区里的领导陪着外地来参观访问的书记、丝巾墨镜的阿姨留影团、各个单位党建游学班、学校组织的爱国主义、重走主席路的游学团建营、带着父母孩子安排周末游的小家庭、来村里开饺子馆的东北大娘、把公司搬到战旗来注册、合伙经营的各样的企业主、在战旗摆摊卖菜的附近的菜农、偶尔从藏语佛学院来村里吃饺子年轻的喇嘛……战旗现在是一个村子,又不像一个村子。它跟总书记去过的其它村子也不一样,更有一股生气。
最近还被表扬了,说来了成都之后有长进,能看到村庄变化土地的这个根子,这是一为做集体建设用地入市的朋友。我曾戏谑喊他作“周其仁老师的铁粉”。周老师跟成都的关系深,十多年前就参与成都城乡统筹的设计和调研工作,著有《城乡中国》系列笔记。这书很有名。以前是在网上看,发一篇就看一篇。看了好些篇发现周老师其实还是就城市讲乡村,讨论土地也多是从城市的变动和需求来讲,并不是从乡村,从农民的眼光里来看。这和费孝通还挺不一样。不过“城乡中国”这几个字真挺有意思的,大概可以概括这有中国特色城镇化道路。八十年代末认为的“只有减少农民,才能富裕农民”的认识估计也要被加入新的内涵才可以成立。城乡中国会是一个较长的相持阶段,直到相对的融合,并不会出现印度南美人口在贫民窟聚集的情况。
年我在德阳的一个村里搞灾后重建,趁着开会,曾经跑去彭州几个村里看土地确权颁证的情况。在村里看到确权后的本子都是堆在村委会的办公室角落里,落不少灰,对这个事情就有不少疑惑。当然09年做的事,放到年说不定就很合适。改革的节奏有时候比改革的内容要重要。
土地一个基本的载体。农业社会“土地是财富之母”。现在财富多附着在土地上。货币和权力之蜜流到哪里,哪里的地里就能长出金子。可是中国的小农户却还是要靠地过日子。以前作为一种社会保障,现在更多的则代表着一种权利。有几千年农耕传统的民族对土地的感觉和游牧的种群不一样。我们对土地有更多的念想,不能只是作为一种经济元素。现在改革难,因为要动存量的利益。是不是现有的土地制度阻碍了城乡进一步深化改革了呢?是不是快快改掉法律文本上关于的土地、土地权利、土地使用的各种限制,城市化的道路就一往无前、前程似锦了呢?也不一定能有这种确信。就农村来说,土地和人是在一起的。尽管村庄和农户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农民是在城乡之间谋生活,以后也还是要在城乡之间求一个更好的生活。然而只是看见土地,只是要土地的改革(以满足城市发展的新需求),却不顾农村土地后面的人和村集体这个已经被经济学家打入冷宫的这个组织。这前面似乎总还有许多的迷雾,没法让人放心。土地这个根子的背后又还藏着什么呢?
战旗村有十八坊。这是一条小吃街、战旗游的打卡要地。村里的高书记说他年就有这么一个想法要建这条街。很多人以为这是政府出资做的“形象工程”。其实还不是。这是村集体独资投建的项目。资金主要来自于村里集体建设用地入市的剩余资金,由村班子一手打造。“十八坊”这个项目没有花大价钱请外面公司做规划设计,工程也是找了本地工匠边改边建,材料用了周边村子改建很多的木料砖石,整个造价就比较低。“十八坊”边上就是“第五季·香境”项目是个综合体。年,郫都被纳入全国农村改革试点,成为“33个国家农村土地改革试点区县”里的一员。为什么是战旗?因为村集体手里有不少从集体企业收回来的建设用地。地在集体手里,搞试点就比较容易。四川省的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第一槌”就是在这里敲的。至于为什么叫“第五季·香境”?村书记是这么解释的:“我们农民种地,一年有四季。我们想要在土地上种房子。这个就是第五季。”种房子挣钱。城里人总是要让农民种粮食,以为农民就是要种地。农民集体能从种粮食到种房子(而不只是打工帮人盖房子),这里头有很多的跨越。
战旗村和战旗村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是集体在种地。地收回到了集体手里。每年播种插秧还要给干活的老太太们挣钱。当然大部分都是机种机收。其实老人农业配着机械化也不是没有竞争力。偶尔秧苗长长了,不好机插,村委会还组织村干部、讲解员下田插秧。“农民不能忘了种田,要不忘初心。”战旗村还有妈妈农庄、蓉珍菌业、蓝彩虹蓝莓等项目。照理说这个村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优越的自然条件,交通区位也不好。郫都同样这样的村子也很多。为什么这些项目能落在这里,还能活下来,还长得不错,又有些钱赚。这里头该是有不少的道理,也有不少偶然性。农业项目难做。全国各地能不主要靠补贴其实非常少。
不少人来战旗调研,其中一个共同的感觉是这个村子实在藏着整个中国的变化。我们理解战旗,是要把她放在整个中国里来看。既从中国看一个村子,也在一个村子里去看中国的变化。这一点就容易让人想起来费孝通的早年的《江村经济》以及他年写的《读马老师遗著文化动态论书后》。“西方文化凭借其政治和经济优势用入侵的手段强加于无力抗拒的非洲土人所习惯的传统文化而引起的文化变动”。人类学家爱用“文化”这个词概况生活的方方面面。村落的变动是系统的,在非洲、中国(乃至欧洲)并无多少不同。这是费先生对马林诺夫斯基意思的解释。村庄和农民生活的变动多是外部引动的,面对新的问题,然后有自己的反应,最后被动或主动的形成一种生活。就我们这几十年的情况来看,政府是影响、决定村庄发展的最重要的力量。村民的生活、村庄的权利(如果有这个权利的话)、国家的发展是一个什么样的动态的关系、怎么样相互影响,村庄在何种程度上是被现代化,又如何有可能走出一条新路来。如果以战旗为例,这个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这里面有没有普遍的、机制性的做法我们可以看得明白,别人学了还可以用。高书记说他核心的理念是要经营村庄。土地是集体的。这是最大的资源。经营好了就有出路。战旗村一直走在政策前面的,在不断地做准备。等待时机的到来,然后能抓住它;抓住了,最后又能把政策变成钱,改善村民的生活。这是极少数村书记才有的能力。
《村庄内外关系图》陈晶晶6.14画
傍晚战旗村生活的味道更浓些。阿姨大妈们会聚在习总书记来过的广场上跳舞。边上有孩子们在嬉闹。大爷们抱着更小的孩子看金鱼。都江堰的水被引过来在水池中间形成喷泉。水从假山上涌出来,泛着夏晚的白光。广场马路对面下乡的“红旗超市”会营业到晚上10点(附近小店的生意少了1/4)。社区东北边薰衣草基地和蓝莓基地有天府绿道穿过。晚饭后妈妈奶奶们三五成团带着孩子们散步。绿道转北拐弯处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走在前列,起好示范”。战旗村农民的生活确是走在了前列。战旗村郫都区这些做法、碰到过的难题又能给别地的人们带去多少示范,这还需要认真研究。凉山州彝族的那些村子、河南平原或者山西黄土坡上村庄、北京广州聚集着各省外来人口的城中村、新疆喀什依靠雪水躲在绿洲里村子,这些村子里人民现在是有着生活?每个在里面居住,从里出去或者又想回来的人心里面又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中国,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中国,我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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