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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序曲
如果是在小说里,作者现在肯定会写:那天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再次散漫地踏入春天。树木在春季释放的芬多精一定掺杂着某种虚张声势的物质,否则为什么每个夜风逐渐变暖的夜晚都让人感觉好像所有事情都要来不及。
前两天我终于把normalpeople的小说看完了。也许是习惯把最喜欢的糖放到最后一颗吃,这本书我看得断断续续,尤其缓慢。有次下午开始下雨,雨点断续连不成线,花瓶里三头的百合花最后那朵缓缓开放,白花香气浮动进房间充斥着感官,我刚好读到下面这段。打出又删掉的字让光标在对话框来回颤抖站不稳,冷掉的语言好像过期的罐头,从那以后的时间都不再新鲜。
“她说:刚才那个感觉很强烈,有没有?他告诉她,他一直都觉得很强烈。我的意思是,其实很浪漫,玛丽安说,我当时有一瞬开始对你产生感情了。他对着天花板微笑。你没必要把那些东西都抑制住,玛丽安,他说,那是我的专长。”
如果要问我这个春天做了些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那可能就是终于从入职两年的公司离职了。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两年间跟好友抱怨过无数次的工作压力和情绪崩溃,在发起离职流程那瞬间却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嘭的消失了。只莫名想起某个阴天里和同事第一百零一次坐在天台,乌云又厚又重地压在空中,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顺便把我的头发也卷得一团糟。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云端递到我的耳边,问道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像英国么?
哦对了,好听的歌也是有收到一些的,虽然又是britpop,如果你想听,这次我们放的是Blur。
“这年头,送什么都很俗,不如送你一首歌。”
“早上听Radiohead想自杀,中午听Oasis想自杀,晚上听Blur想自杀。隔壁都开始学法语了,我家小孩为啥连英文都拼不全。”
我夸赞这位朋友推荐的歌永远合我胃口,反被他揶揄说我不小心又高贵了起来。
“怎么说?”
“就是雨天,阴暗的城堡,长满苔藓的石头,以及无比干净的西装和最绅士的对话。”
要说最近看的电影的话,波斯语课要稍稍出挑。虽然这是一部讲述二战时期的故事,但它工整的手法、考究的摄影让人着迷。这部电影丝毫不煽情,连结尾都克制得刚刚好,刚刚好让你想说的话堵在心口。
二战期间,犹太人吉尔斯在被枪决时谎称自己是波斯人以求保命,随后被扭送至德国军官,科赫的办公室要求教授波斯语。对波斯语一窍不通的吉尔斯只能凭空编造出上千个“波斯语”单词,而科赫竟然在这样的相处中对他有了依赖和袒护……
军官科赫和假波斯人吉尔斯,有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在对峙的时候流露如出一辙的脆弱。集中营的严冬快要来了,而他们不知道前方是哪里。
相比主角吉尔斯,科赫是一个更加立体的角色。他童年受尽屈辱,为了漂亮衣服和铁饭碗加入纳粹。他嚣张跋扈、欺压下属、漠视生命,同时他敏感、羞涩、天真,他可以赞美一门语言的优美,梦想在德黑兰开一家最好的德国餐厅,思念不知所踪的哥哥。他甚至真正地保护了一位囚犯,在得知吉尔斯自愿踏上死亡之路的时候,疯了一般冲过去捞起了吉尔斯,像捞起一只受伤的孤雁。
说到“爱”的时候,科赫的脸上挤出一种令人厌恶的狡黠,可他未必不是真诚的。这就是他的可怜之处——他那浸淫多年的投机此时帮了倒忙。
一个德国军官会爱上谁吗?也许吧。
可是一个纳粹能够被爱吗。
那天,科赫急匆匆地将吉尔斯叫进来,说自己用波斯语写了一首诗。他的办公室总是隔绝寒冷般的坚实,可是转眼他俩就摇摇欲坠了。在那扇苍白的窗子下面,科赫站着,他激动地、犹豫地、结结巴巴地念到:
“风把云送向东边,在那里,灵魂皆渴望和平。我知道我会幸福,随着,云,飘去的地方。”然而他并没有获得这份幸福,只随着他的“平庸之恶”和虚假的“波斯语”一起碎裂了。
更多的话我也想不起来啦,春天的气息澎湃而新鲜,金色的阳光和轻柔的夜风足以令人心动。只可惜这个春天不管我逃到哪里,总会有新的告别席卷而来。像一辆呼啸的列车,拖着它分崩离析的车厢。我不断想起《漫长的告别》里的那段独白,感觉好像仰面漂浮在无边的海面。那些珍贵时间里日夜长到没有尽头,时针分针都被填满。只有太阳烫上皮肤的温度,宽大衬衫穿过我肩膀,晚风散成的碎片砸进胸口那瞬间才勉强抓住真实。
于是我开始祈祷,春天可不可以不要结束。
我们道别。我目送出租车驶出视线。我爬台阶回到家里,走进卧室,把床上弄得乱七八糟,然后重新铺床。一个枕头上有一根黑色长发。我的心里坠着一团铅块。
法国人对此有个说法。那帮混蛋无论对什么都有个说法,而且往往正确。
说一句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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